[東萊博議讀書筆記]是非對錯的抉擇

是非對錯的判斷不易,東萊先生評論「隨會料晉師」一文,讓我陷入深思。

左傳故事

士會(隨會)

我們前面說過,西元前621年,趙盾在處理晉襄公的繼承接班危機時,因為出爾反爾,使得當時大臣士會逃亡至秦國。(故事在這裡

西元前615年冬,國發兵攻打晉國,秦康公問這時待在秦國的晉國舊臣士會:「用什麼辦法作戰?」,士會回答說:「趙盾最近提拔下屬臾駢,他應該會打持久戰,讓秦軍疲乏。不過晉襄公的女婿趙穿,受到趙盾的寵信,年輕不懂作戰,勇猛但狂妄,他不滿臾駢擔任上軍佐。如果派出一些勇敢而不剛強的人對晉國上軍加以襲擊,或許可用激將法戰勝趙穿。」。

後來趙穿差點中計,打算獨自出戰。趙盾擔心趙穿被俘,率領全軍出戰,雙方剛一交戰就都退兵了。

到了西元前614年,晉國實在擔心秦國任用士會,就用計謀讓秦國把士會歸還給晉國。士會回晉國後,仍受重用,頗有一番作為。

公山不狃

士會是晉國人,卻為秦國獻計;而另一位春秋人物公山不狃,他與叔孫輒本是魯國季孫氏家臣,西元前498年,因為反對孔子的改革而造反失敗,先逃到齊國,再逃到吳國。西元前487年,吳王夫差要攻打魯國,叔孫輒支持。叔孫輒告知公山不狃,公山不狃不同意,告訴叔孫輒為不能因個人恩怨來傷害祖國故鄉,並要叔孫輒推薦自己帶兵。吳國出兵時,公山不狃就故意引導走險路,後來吳國與魯國議和而歸。

東萊博議

就以「維護祖國」的情操來說,公山不狃顯然比士會「高貴」多了,但東萊先生硬要反轉,就算是有點勉強,但還是覺得有點道理,這就是東萊博議文章厲害之處了。

舉一隅而反三隅

東萊先生先說,看一件事情、聽一句話,要能夠觸類旁通,領悟萬事:

見一事而得依理,非善觀事者也;聞一語而得一意,非善聽語者也。理本無間,一事通則萬事皆通;意本無窮,一意解則千語皆解。

士會跟公山不狃的善與惡,難道就只在「特謀宗國」或是「特全宗國」而已嗎?如果我們能舉一反三,把他們的行為得失好好的思考一番,才能對我們終身受益無窮。

士會雖有為秦國圖謀祖國之過,但他對晉國的貢獻仍是一個優秀的大夫,因此我們學到,平日的操守不可忽視。公山不狃雖有保全祖國的善行,但他還是魯國的叛臣,因此我們知道小節不足恃。

以士會的賢能,卻突然有叛國行徑,我們知道了人心惡念的難防;以公山不狃的不肖,卻突然有愛國情操,我們知道了人心善念的易發。

士會與公山不狃是君子還是小人?可以從一時的事件看,也可以從終身的評價看;對我們後世人來說,從善惡兩端推論,有可以追慕的,有可以懲罰的,有可以遵循的,有可以警惕的,都應該集中起來考察、思考。

一心一意的士會

東萊先生認為,士會當時的心態是:

一心可以事百君,百心不可以事一君;在晉則當忠於晉,在秦則當忠於秦。
苟於秦伯之問,而不以實對,明則有隱於秦伯,幽則有愧於鬼神矣。

士會的想法看起來沒錯,不過他忘了姜太公的「反葬之義」(姜太公被封於齊,但直到第五代子孫都送返周地埋葬),此時孔子還沒出生,士會也不知道孔子的「遲行之風」(孔子受排擠離開魯國時,遲行不忍離開父母之邦)。士會本意是想要正直,但最終卻陷於不正直的名聲,可見善行難以抉擇,或許也是因為正確難以判斷。

懷有二心的公山不狃

公山不狃勸告叔孫輒,不要讓吳國攻打魯國,這沒問題。如果當時公山不狃直接辭謝吳國之請,不負於舊君,也不負於新王,也許忠義名聲將響徹兩國間。但公山不狃卻欺瞞吳國,讓吳國的軍隊引向險地,開始是正直的心意,但卻從事詭詐之事。

今身為吳帥,而心為魯用,懷二心而事人,庸非聖門之罪人乎?

更可見善行不易抉擇,有時候愈抉擇愈有差錯。

心得

東萊先生這篇文章用到做學問上,是要提醒我們,不要以為二件事的表象不同,就簡單的做出結論,要知道:

類而通之,區而別之,直而推之,區而暢之

左傳對於秦晉二國的這場戰爭描述,有點特別,對於晉國三軍,描寫詳細,但對於秦國方面描寫簡單,就強調「士會之謀」,而士會還是晉國人!有學者就懷疑,若不是秦國沒人才(這不太可能),就是左傳作者對晉國事特別熟悉?日本學者平勢隆郎就認為左傳作者應該是三家分晉後的韓氏(反對意見也眾多)。

回到東萊先生引用的左傳二則故事,確實是一難題,舊主與新王到底要如何抉擇?對誰效忠?為誰而戰?從古到今,都不是單純的理性可以決定。當自我價值的追尋、認同,與群體或國家利益情感相衝突時,有無妥協、退讓或平衡的空間?這可以讓我想很久很久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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