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篇評論魯莊公的文章,背後的含意是,君子可不是「溫良恭儉讓」就算了,翩翩君子一點也不可取,該拿出果斷精神,就要肅殺不疑,否則只會惹禍上身,甚至禍延子孫。
今世有人或被譽為溫良君子,或被譏為優柔寡斷,均有可借鑒之處?
就在晉獻公殘害手足之際,魯莊公這邊也開始有些亂事,大概的故事是這樣:
魯莊公24年迎娶夫人哀姜(齊國一位姓姜的女子,「哀」是她的諡號,其下場可知),可能是魯莊公很寵愛哀姜,所以在接見外賓的禮節上,讓哀姜很有面子,超越了禮制。(寫到這發現,「禮制」的發音與「理智」相同,很有趣的巧合?)春秋很重視禮法,所以在春秋的眼光,不重視禮法的事很容易被放大:
23年莊公在桓公廟前的柱子漆上紅漆,24年又在桓公廟前的方樑上刻花紋,這工程上的裝飾就被大夫勸諭批評為「侈,惡之大也」;
緊接著,上面提到24年這件莊公與哀姜的「非禮」事件,被批評為違反「男女之別,國之大節」;
25年夏天日食、秋天水災,祭祀上的禮節又被批評;
27年春天,魯莊公跟他已經出嫁的女兒杞伯姬在洮會面,被批評「非事也」,因為「天子非展義不巡守」;
29年春天蓋了一座馬房。被批評為不合時令,因為春分放牧,秋分才入圈;
31年齊桓公來魯國奉獻俘獲的戎人,被批評為「非禮也」,因為諸侯把俘虜獻給周天子,天子用來警告四方夷狄,但諸侯間不可以這麼玩;
上面這些事情,現在看起來似乎都是小事,不過在春秋看來,都是有違禮法,更為後來魯莊公的君位繼承糾紛埋下伏筆。
魯莊公的夫人哀姜沒生兒子,而哀姜長期與莊公的大弟慶父私通;哀姜的妹妹叔姜幫莊公生了個兒子叫啟方;莊公的另一名夫人孟任生了子般。當時照理來說,應該是子般繼承君位,因為魯莊公在追求孟任時,開出了立為夫人的條件,所以由嫡子的子般來繼承君位應該沒有問題,但可能因為哀姜的唆使慫恿,莊公似乎也想讓大弟慶父接班。
魯莊公生病時,向他的二弟叔牙及三弟季友詢問接班的意見,叔牙支持莊公的大弟慶父,季友支持莊公的兒子子般。魯莊公32年8月,莊公死,子般繼位,季友讓叔牙自盡,但沒處理慶父,不到兩個月,子般就被慶父派人殺害,季友帶著公子申(後來的僖公)逃到陳國。子般死後,閔公繼位,經由齊桓公的協助,召回季友,不到二年,魯閔公又被慶父派人殺害,季友又帶著公子申逃到邾國。慶父連殺二君,不被國人所容,逃到莒國,哀姜逃到邾國。季友與公子申這時回魯國,立公子申為國君,是為魯僖公。慶父向魯僖公求饒無效,上吊自殺,哀姜則被齊國處死。
呂祖謙先生評論上面這段歷史,在文章開頭就先下結論:(這也是寫議論文時,不錯的起手式)
驕者,亂之母也;
疑者,奸之謀也;
懦者,事之賊也;
弱者,盜之招也。
四者有一焉,皆足已亡其國。
先說「驕」,哀姜剛嫁來時,魯莊公就不顧禮節的對待她,讓哀姜「傲然視天下,舉無足憚」,她最後死有餘辜,但把哀姜導向驕傲而作亂的始作俑者,不就是魯莊公本人嗎?
再說「疑」,沒問題的事情去問了,不就讓人知道這件事還有問題嗎?魯莊公本來傳位給子般是理所當然的,魯莊公竟然猶疑不定,把這問題跟他所有的兄弟商量,結果招來了奸臣的分份之想,這當然也要怪魯莊公了。
講到「懦」,呂祖謙認為季友扶立子般後,既然逼死有異心的哥哥叔牙,怎沒想到野心最大的慶父呢?如此怯懦果然惹了大禍,就算說你不忍心連殺二兄,把叔牙跟慶父放逐到外國也是個方法啊。
最後說「弱」,這還是在批評季友,閩公繼位後,找回了季友,這時候季友應該要拿出魄力除掉慶父吧,結果季友仍然對慶父示弱,毫無作為,讓慶父氣焰更旺,又殺了閔公,這已經不是示弱了,而是「真弱者」。
呂祖謙把這「驕、疑、懦、弱」四惡分派一下責任,魯莊公得「驕」「疑」二者,開啟禍端,季友得「懦」「弱」二字,招來禍害。不過季友最後扶立魯僖公,還是保全了魯國的香火,還算是忠臣。
呂祖謙先生為一代大儒,評論魯莊公還算公道,說季友懦弱,似乎有點誅心之論了。從魯莊公時代,其兄弟慶父、叔牙和季友就是魯國三大勢力了,這三大家族就是後來在魯國長期專權「三桓」,從慶父死後,魯國基本上就是三桓共掌瓜分了,可見子般與魯閔公繼位時,要靠季友一家力量剷除慶父勢力,可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,更何況慶父長期陰謀,又與內宮哀姜搭上線,季友要真有力量抗衡,何須多次逃亡?
不過,呂祖謙的評論文章雖然對「懦」「弱」痛心疾首,但或許我們可以想像,在呂先生的心裡,君子可不是「溫良恭儉讓」就算了,翩翩君子一點也不可取,該拿出果斷精神,就要肅殺不疑,否則只會惹禍上身,甚至禍延子孫。